今年4月，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发出通知，从4月起至6月30日，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严厉打击传销和变相传销的专项行动，并公布了一份传销组织和变相传销组织的“黑名单”。臭名昭著的“美国远程教育”（也作美国全球教育网即Worldedo）赫然在目。

　　至此，纠缠一年之久的悬案终于一锤定音。本刊记者从2003年夏天就开始追踪“全球教育网”的传销脉络，并对其违规操作及对中国远程教育业的影响做了连续报道。今天，我们有必要对整个过程做一个完整的分析 了。

“皇帝的新衣”如何织就？

　　本报讯:美国全球最大的远程教育网Worldedo公司看好中国市场，从2001年初登陆中国市场，通过和中国教育部门合作，把中国教育资源——中、小学同步教育、大学教育、成人教育、老人教育、家长教育、电脑教育、英语教育等丰富多彩的知识展示在远程教育网上，并采用多媒体技术，图文声像结合，可以使学生在娱乐中学到所需的各种知识。

　　Worldedo公司的网络操作方便易学，公司在网上免费提供操作培训和网页制作软件，就是电脑盲也可以在短期内学会操作电脑和制作网页，并为每个人提供40兆网络空间，可以制作2000万汉字的内容的500页网页，受到中国广大消费者的欢迎。经过一年多的运作，全球教育网站迅速进入中国千家万户，众多的受益者认为价廉物美，物有所值。

　　去年年初，这样一则新闻悄然见诸报端，后被多家媒体转载，并引起小范围轰动。该文到底出自何方，在互联网技术高速发展，假新闻漫天乱飞的今天已无从考证。当时社会争论的焦点都集中在如何应对外来教育机构侵袭上，几乎没有人怀疑消息的真实性，更没有人静下心来想一想，这家自称全球最大远程教育网站的机构，其行为是否合法。其实，在这条消息之前，Worldedo早已潜入我国，以教育为商品，做起了网上传销。

　　由于社会各界对Worldedo的真面目认识不清，这个传销组织便以上面这条消息为契机，宣称获得了中国政府的认可，大规模进行非法传销活动，在短时间内迅速扩散开来。据不完全统计，其传销触角已延伸到北京、上海、吉林、黑龙江、四川、江西、福建、深圳等地。

　　而所有源头都来自于这条未经核实的“假新闻“。

　　“交1350元人民币注册成为会员以后，每直接推荐一套产品，你可获得200元，你必须推荐两套，才有获得佣金的资格，并形成A、B小组模式。A、B两个小组的总和每增加9人，你将获得600元。增加人数可能是你自己推荐的，也可能是你上面的用户推荐后所溢下来的，溢出部分将分布在你所在的人字型的某一边。每周结算一次（由公司直接发到你的交通银行太平洋卡10元开户上或邮政储蓄折上）。周薪最高限额为: 20万人民币。分配制度的倍增效应决定了你几年后真正可以什么都不做，却有着稳定的收益。到那时你就可以坐享其成，成为富翁。”当披着网络远程教育外衣的Worldedo成员以上述煽动性语言展开活动时，稍有法律观念的人都可以辨别出他的非法传销本质。面对人们的质疑，Worldedo成员往往会搬出事先准备好的腹稿，“Worldedo是经教育部审批备案的国外远程教育机构，与教育部有过合作。”然后拿出一些刊有那则假新闻的报刊，“你可以看一下报纸，中国的各个报纸都报道过，而且这个网站跟教育部有过合作。我们没有考虑那么多，如果是非法的，它不可能在中国发展两年多，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东西。”这是本刊特派记者南下许昌暗访Worldedo设在当地的一个“教学点”时的亲身经历。

　　人们看到这些所谓的证据，就会放松警惕，即便不加入Worldedo，也不会再怀疑它的合法性。这是让Worldedo成员心存侥幸搞传销的重要武器。

　　为了揭穿Worldedo的伪教育本质，本刊记者向教育部国际合作司咨询了相关事宜，得到的回答是:“外国机构不可以在中国独立办学。教育部从来没有审批过任何一家外国机构在中国独立办学。”国际合作司坚决的态度令人吃惊，其依据是2003年2月19日国务院第68次常务会议通过、2003年3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令第372号公布、自2003年9月1日起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外合作办学条例》。该条例第六十二条明确规定:外国教育机构、其他组织或者个人不得在中国境内单独设立以中国公民为主要招生对象的学校及其他教育机构。

　　这是目前我国唯一可考的相关规定，据记者了解，由于Worldedo这种境外公司通过国际互联网对学员进行不授予任何学历、学位证书的远程教育，是我国教育管理部门在互联网时代碰到的新问题，国内这方面的管理还是一片空白。

　　当获知教育部从未给worldedo审批备案后，记者试图联络这个组织的成员，听听他们的解释，可是这些积极的骨干分子一听到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将worldedo定为传销的消息，就迅速“无底潜水”了，再也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但是，“严打”真的可以使他们收敛吗？事实上，日前记者登陆worldedo的网站www.wodunet.com，发现内容增加了很多，尤其是关于中小学生的远程基础教育的学习内容十分详尽，现在的worldedo再也不是粗糙的网上免费大众教材的简单堆砌。拙劣的骗术正在以学习资料为外衣变得更为隐蔽。

从“盗版”到“老鼠会”

　　本刊经常接到读者来函询问，“worldedo上的内容非常丰富，英语教育、中小学教育、法语教育、成人教育、家长学校、夕阳红教育等应有尽有，教育对象从幼儿到老年人，涉及所有年龄段，这样集合了多种教育资源的网站为什么是违法的呢？”这中间，大家都忽视了一个重要问题:知识产权。

　　知识产权是一种无形产权，它是指智力创造性劳动取得的成果，并且是由智力劳动者对其成果依法享有的一种权利。这种权利被称为人身权利和财产权利，也称之为精神权利和经济权利。知识产权的对象是人的心智、人的智力的创造，属于“智力成果权”，它是指在科学、技术、文化、艺术领域从事一切智力活动而创造的精神财富依法所享有的权利。

　　根据1967年7月14日在斯德哥尔摩签订的《建立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公约》第二条第八款的规定，知识产权包括以下一些权利:对文学、艺术和科学作品享有的权利；对演出、录音、录像和广播享有的权利；对人类一切活动领域的发明享有的权利；对科学发现享有的权利；对工业品外观设计享有的权利；对商标、服务标记、商业名称和标志享有的权利；对制止不正当竞争享有的权利；以及在工业、科学、文学或艺术领域里一切智力活动所创造的成果享有的权利。

　　以此类推，教育资源也是智力创造性劳动取得的成果，同样受知识产权法的保护。

　　再看看worldedo上打着原厂商标签的《李阳疯狂英语》、《English900句》、《新东方学英语》等内容，在没有经过原厂商的允许和授权的情况下转载人家自主知识产权的软件和内容，worldedo已经严重违反了《知识产权保护法》。

　　此时又有人会说:“既然是以教育为目的，违法也是善意的。”且不论worldedo盗取的内容大多有头无尾，错字连篇，难以达到和实现优质教育的目的；况且即使是“为了教育的目的”也不能违法，“善意违法”的认识更属糊涂，特别是以教育者自居的机构更不能违法。打着教育的旗号非法牟利只是更具欺骗性而已，也更应该引起社会的警惕和鞭鞑，而不应为其辩护。 　　严格来说，非法复制、转让别人自主知识产权的产品就是盗取知识产权行为，无论盈利与否。用通俗易懂的话说就是:一个软件在一台电脑上装载后，再到另一台电脑上安装即为盗版。

　　非法办学，虚假广告、非法盗版，还有其成员的个人所得税如何交纳？Worldedo触犯的法律究竟有多少，我们不得而知。仅以传销造成的社会危害就不胜枚举。记者从工商部门得知，Worldedo是一个典型的网络“老鼠会”。“老鼠会”是传销中一种比较典型的、恶劣的形式。表面看来，注册用户的确可以迅速发财，但是获得佣金的一个必要条件是两条发展的线必须均衡。而随着网络向下发展，不可能保证两条线均衡，巨额佣金就会被公司截留，随之而来的将是一大批传销“难民”。

　　很多人开始想赚钱，进来后感觉不对了却不能退出，因为人可以退，投入的钱不能退。当越来越多的人卷入传销的旋涡，当怨恨不满的情绪越积越多，恶性案件就不可避免。来自长沙市某区公安分局的消息证实，春节前曾有参加此类组织的人要求退款，最后酿成两人重伤的恶性案件。

Worldedo为什么没得到有效遏制？

　　中国远程教育杂志社的编者:

　　你好！我是一名江西的中学教师，经过一个朋友介绍，我也刚注册了“全球教育网”。不知道这个网站的合法性是否受到国家法律保护？

　　请贵杂志社一定及时告知江西的朋友，因为好些人都在做这个网站的推销。如果是贵杂志电子版的《敬请关注》中所说的那样，那我们一定要用法律武器来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

　　我们很焦虑，因为我们不想去干非法的事情。请贵编者同志见信能及时告知本人。请帮助，请查询，谢谢！

　　2003/09/26

　　这是一位读者写给本刊的求助信，时至今日我们已无法联络到他。不知他近况如何？更不知他有没有为自己讨回公道。

　　1998年4月18日国务院发布的《关于禁止传销经营活动的通知》中指出，传销由公开转为地下的；以双赢制、电脑排网、框架营销等形式进行传销的；假借买卖、代理、特许加盟经营、直销、连锁、网络销售名义进行变相传销的；以会员卡、信誉卡、储蓄卡、彩票、职业培训等骗取入会费、加盟费、许可费、培训费的活动都属于非法传销。

　　据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释，传销在我国被确定为非法经营行为。而根据我国刑法第225条规定，个人非法经营获利1万元以上，或非法经营额达5万元以上的，即构成非法经营罪。

　　那么为什么Worldedo没有得到有效的遏制？

　　在北京一个Worldedo骨干分子的宣传材料里，记者看到详细的规避有关法律风险的要诀:第一，你仅仅购买和使用她，没有任何风险。第二，如果你推广她，面临以下潜在风险: 1、你只能宣传产品本身，不能过多宣传其盈利计划。片面夸大收益，有可能会使人误解，你本人有可能面临信任危机，不利于你的事业的持续真正发展。2、你不能进行大规模的集会，产品特点决定了你只能个别辅导和推广，如果用户不了解产品的高品质和无以伦比的性价比，会引起误会，不符合公司利益。如果你聚众鼓吹其收益，而不是其高品质、高性价比的学习产品，那么你不但背离公司初衷，且有“传销”的嫌疑。“传销”也称为“直销”，不经过中间商和终端店铺，由消费者口碑相传而扩大销售，每个消费者既是用户，也是推广者。在西方是一种企业普遍采取的营销方式，它成本底，效率高。在我国，“非法传销”是要受到打击的，是否“非法”由政府认定，主要标准就是看:该产品与同类商品相比较价格是否偏高，是否以发展下线为目的。所以，最好的规避就是:踏踏实实地宣传产品本身。3、任何情况下，你不能将办公室密码泄露。网站会要求你确定两道密码，第一道是进入成员天地的密码，第二道是个人办公室密码。

　　这种极为隐蔽的传销方式，使调查取证工作变得十分困难。而且Worldedo的传销者无固定场所，传销会员流窜在各个网吧之间，利用互联网作为平台，不受时间、地点限制，扩张更为容易，加盟和分成都在网上完成，并且可以用假名、假身份证参加，给工商部门的查处工作带来一定困难。一个网络被打击后，很快又可以构建新的网络，虽然有关部门对其采取过多次行动，但都收效甚微。

　　能否从源头截断Worldedo的传销链条？记者委托居住在美国的友人帮助查找它的注册信息，可是查遍美国各州官方网站公布的企业名单也没有找到它。据了解，在美国注册公司远比国内方便，小公司朝生夕死，数不胜数。自称为全球最大的远程教育机构，居然查无此人！

　　无法有效遏制Worldedo的原因，还在于立法的不健全导致传销难以界定。目前在中国，只要网站是合法的，工商、公安部门根本无法干预，文化部门也不能把网站关闭；甚至只要不在国内，网站是否有合法的手续都不重要，只要它没有国内法律禁止的内容。网络传销正是钻了这个空子，它突破了地域和国界的限制，利用不同国家和地区对待网络传销的态度和标准的差异，大行其事。同时也使相关的监管部门和执法部门面临法律适用方面和管辖方面的难题。要真正有效地打击网络传销，往往需要国际合作，包括法律标准的统一和行动的协调一致。

　　另外，目前国家执法机关虽然也在加大打击网络传销的力度，虽然也有一些网络传销行为受到追究，可这与网上猖獗的现状相比毕竟是微不足道的。造成这种状况的部分原因在于面对网络环境下的犯罪，全国各地执法机构的技术手段、技术设备需要时间来进行更新。

　　“由于其隐秘性很高，以及目前法律上的灰色空间，给网络传销提供了足够的发展机会。要刹住这股恶流，必须从立法的源头动手。”工商界人士感叹道，目前对付Worldedo网络传销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突击式地打击由此发展起来的传销组织。

　　看来对网络传销专项立法已迫在眉睫，但是立法毕竟需要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没有适用的法律就不能取缔网络传销吗？

　　已知Worldedo在国内有两个服务器: www.woduenet.com（服务中国南方，位于上海），www.woduznet.com（服务中国北方，位于北京）。只要探知它们的确切位置，将它抄没，Worldedo就无法在国内继续传销活动。问题是:谁能找到它们？

　　工商部门多次在公开媒体上表示，他们虽然负责取缔传销活动，有监管和查处的职责，但是却没有相应的执法权和技术侦破手段。而这些技术只有公安机关具备，也就是说只有工商部门与公安机关联手才能从源头切断网络传销。

　　事实上，各地公安机关在打击Worldedo传销上早已有所行动，捣毁了多个分支组织，对重大案件涉案人员移送司法机关予以严惩。但这毕竟是地方公安机关的小范围行动，没有形成席卷全国的凌利攻势，网络传销极易死灰复燃。

　　记者就此致电公安部，致截稿时未获答复。有消息称Worldedo的传销活动惊动了国务院，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处理意见出来，公安部也许在等待这个意见。相信不久以后，Worldedo应该会在中国得到遏制以至绝迹。

国内远程教育商的愤怒

　　Worldedo的盗版行为会不会影响国内远程教育机构的正常运营？带着疑问记者展开调查，发现未被盗版的公司对worldedo知之甚少，有些公司从未听说过worldedo。但曾经被盗版和正在被盗版的公司则反应强烈。

　　当拨通worldedo宣传材料里被视为竞争对手的101远程教育网的电话，该网创办人黄勇校长愤怒地说:“他们不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他们一直在偷我们的内容。他们网上中小学的内容全部是剽窃我们的。”作为远程教育积极推进者，全国第一家网校的创办人，黄勇长期致力于远程教育的基础教育课程研究，对这个领域的热爱使他不能容忍Worldedo将魔手伸向远程基础教育。据黄勇介绍，自发现Worldedo盗取101远程教育网的教育资源后，他们就在追踪它，搜集的证据堆了一人多高。从掌握的资料看，Worldedo应该是购买了101远程教育网的学习卡，然后以学生的身份下载教学内容，原样搬到Worldedo的网上，有时连栏头和商标都不改。虽然被盗的只是一些文字内容（大部分音频视频内容禁止下载），但是影响仍然很坏，严重影响了企业的正常运营。

　　更令人气愤的是，Worldedo的成员多次拉拢101远程教育网的经销商和分中心，承诺以低廉的价格销售偷来的资源。“我们通过网上的地址与他们交涉，没有回应。今年年初我们就准备好证据，做好公证并聘请了律师，想起诉他，可是找不到他。我们曾经向美国相关部门咨询，结果是没有Worldedo这个机构。”黄勇的愤怒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我敢说他们网上的内容百分之百是盗版。”偷来的东西，质量必然无法保证，网络教育必备的答疑和辅导更是无从谈起。而且Worldedo的销售方式十分诡秘，没有代理商和分销商，也不走图书销售渠道，完全私下交易，还没有固定地点，产品一旦出现问题，用户只能自己承担后果。至此，Worldedo的伪教育本质一览无余。

“远教传销”黄金梦该醒了

　　“你在全球教育网上学习过吗？”“学过，我学了所有课程。”“你现在在电脑上操作一下吧。”“我不会操作。”“那你怎么证明你学习过呢？”“我就是学过。”以上是一位Worldedo骨干分子找本刊“理论”时，与记者的一段对话，他令我们哭笑不得。

　　不断有业内人士对本刊记者说:“所有参与Worldedo的人都不是在学习，而是搞传销，他们心里都明白。”尽管如此，我还是愿意相信有些人是被蒙蔽的无辜受害者。

　　网络无国界，开放的互联网给国外非法传销者提供了商机。国外互联网的发展时期较国内长，商业意识也更强，客观上形成网上商业欺诈的手段比国内更加花样翻新。据可靠消息，Worldedo还没走，其他打着教育晃子行传销实质的网站又开始在中国登陆。在种种诱惑面前，除了呼吁立法，社会谴责外，我们更应该守护好自己的心。

　　“只要坐在电脑桌前，喝着浓香的咖啡，手握鼠标轻轻一点就能轻松赚大钱！”看到互联网上这样充满诱惑力的广告，你会心动吗？其实，网络赚钱与传统赚钱一样，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绝对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也许网上有些机遇会让有心人在短期内致富，但绝对没有任何一种方式可以让千万人一夜致富。

　　一个网友对“网络传销”的评价是精确的，“面对传销这样的案件最原则的劝告大概就是:无论是在网络上还是现实中，人类可以被原谅的弱点都是轻信，而不是贪婪。”